巴山引（外一首）

慢走的云

巴山引（外一首）

                                       

文/张小舟

                                                           

从一处僻静之地，到另一处僻静之地。其间

我穿过十余县城、百十来乡镇。人烟稠密

我穿过无数茶楼、发廊、快餐店，穿过

妓女的午夜、扫街人的凌晨，穿过风声、哭声

穿过医院拥挤不堪的走廊，我穿过集市

从烟卷、酒嗝、汽车尾气与人的臭屁合成的

不明气味里走过，与小偷共乘一辆马车

穿过臭烘烘的养猪场、煤堆、乱坟岗子

穿过乡村的破洞，跟一群假笑的人走到一起

我们划船，做诗，对一片人工湖水品头论足

闭口不提路上遇到的一个孤儿、懒汉和残疾者的

一副假肢，以及路边空房子里勾着身子走动的

年老妇人。此时烈日当头，湖岸皲裂，所谓

庙堂高而江湖远，让我想起我不止一次假冒隐士

以此获得苟活的底气。我看见耕田的陶渊明

挥舞鞭子，鞭打整个人世，把更多人赶进一篇游记

昨夜有人大醉，在KTV反复唱一首歌

另一人则在今日对着湖水呕吐。我们吃进去

多少夜色，就要在夜晚到来前全部吐出

多么奇妙的偿还。当我老了，连牙齿都是假的

如何啃得动这坚硬的黑，如何评价这世间的伪善

当我孤独，尽量不去想落日下的小镇、山坳的

坟墓，不去想白发老父在公交站台沉默伫立

尘世的风推着我，当我于众人之中无意说出

我的姓名，当我浑身发抖……我只能借故

从人群里走出，一个人站到烈日下，面朝西山

反复勾画一轮摇摇晃晃的巴山落日，落日下缓慢

的炊烟、水田，以及一行辛勤往返的白鹭和

一个归乡的人。我曾经许诺，送你一匹粉红马

并没人答应还我一座桃树园，我一生的春风

都已耗尽，不见一朵桃花甩起蹄子。我的衰老

不同于巴山的衰老，不同于石头上开出红色花朵

不同于杜鹃鸟再次啼血。桃花变脸，马生双翼

油菜花嘟起小嘴巴……这些都是不可能的

我不得不回到泥马时代，回到假日云集的主会场

在人群中找到自己的座位，听小曲、鼓掌、用手机

点赞，心无旁骛。这太像竹林雅会，就差曲水流觞了

不过这并不要紧，服务小妹马上就到

给杯子续满水。山不转路转，水不动，人动

我把目光移向别处，另一个人的致辞刚刚开始

一群鸭子也大叫了起来

                                      

2015-06-16初稿

2015-06-18改定

                                 

外二科的人间速写

                                                                              

车撞的、人打的、狗咬的、高空坠物砸中的

自己从高处摔下的、走路不小心掉坑里的

火烧的、割腕的、枪伤的，外二科的风险

远远高于整个江湖。值班大夫面无人色

走在被呻吟塞满的过道里，两个实习生寸步不离

不停弯腰捡起被他摔到地上的胶手套

刚来的痛得昏死过去，醒着的早已明白

此时哭爹喊娘无济于事，他们一个个硬挺着

不时发出低微的喘息。抗生素、止疼药

这伤及内脏的隐忍和麻木

让外二科本身成为一个巨大的伤口

单人病房的重患者，除了悲伤还多一层寂寞

他们挣扎着试图拔出身体的各种管子

跟自己的肉体较劲，试图让护士们惊慌失措

想以此证明自己不是下一个在半夜被扔出去的人

而那些躺在过道里的，似已被生活判了死刑

正等着外二科宣布执行。黑衣警卫血气方刚

他守着这人间疾苦的出入口，同时也

日夜被外二科消磨，有时半夜闯进个醉汉

当他明白这是个真正的浑球时

他的面孔被吓得煞白

那群护士站的年轻姑娘也被白大褂消磨

她们肤色晦暗，脸上过早长出了褐斑

她们叫那些年老患者爷爷奶奶，却丝毫减轻不了

他们的痛苦。外二科的牌子挂在那里

就是个隐喻，在它身后站着巨大的人间，烟火密布

永远人满为患

永远哀鸿遍野

                                                            

2015年6月23日

蓝梦

外二科的人间速写。
张小舟同学，来自医院？
这类诗歌应该是我写啊。
今天在手术室呆了一天，准备仿一首。

蓝梦

大世界——巴山引，是大江湖。
小世界——外二科，是小江湖。
看得我心惊肉跳啊。

慢走的云

蓝梦 发表于 2015-8-26 18:11
外二科的人间速写。
张小舟同学，来自医院？
这类诗歌应该是我写啊。

从小医院长大，熟悉那个环境，当然这里的外二科仅是个符号。你写应该更好

慢走的云

蓝梦 发表于 2015-8-26 18:12
大世界——巴山引，是大江湖。
小世界——外二科，是小江湖。
看得我心惊肉跳啊。

准备再上几幅罗中立的画，那才真正令人震撼。

慢走的云

唐娟

只有欣赏的份了哦

何城

手法与风格都别具一格。高，妙！从而可以看出作者对生活的感悟，对人生的体验。没有那些力是不敢挥动大锤，震撼世界的。

慢走的云

唐娟 发表于 2015-8-26 18:46
只有欣赏的份了哦

谢谢唐娟来看，咱们见过

慢走的云

何城 发表于 2015-8-26 19:03
手法与风格都别具一格。高，妙！从而可以看出作者对生活的感悟，对人生的体验。没有那些力是不敢挥动大锤， ...

谢谢何兄，俺是背老二，不是打石匠，使不来大锤的

燕之舞

这伤及内脏的隐忍和麻木
让外二科本身成为一个巨大的伤口

这想像！绝了

巴山火枪

厚重的生活、耐人寻味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