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鱼滩·.纤夫道
“手抓紧啦——嗬嘿﹗脚登稳啦——嗬嘿﹗齐使劲啦——嗬嘿﹗”…..
记不清这是从哪里听到或是看到的船工号子了,想必当年那些爬行在巴河的纤夫们也是吼着类似的歌谣拉着一条条满载的大木船搏风斗浪经江陵,过黄梅溪,爬上鱼滩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到古镇白衣。
“不能松啦——嗬嘿﹗菩萨保佑啊——嗬嘿﹗好过滩啦——嗬嘿﹗”
鱼滩是从下游水路到古镇的最后一个险滩,放眼四望,这里河面宽阔,水急滩浅,河水清澈见底,唯河中一线,水槽般的一条窄道仅供上下船只通行,逐级向东低行的地势使流经此处的水流盘旋往复,相互冲撞,形成高低起伏的音符,在这里哗哗地不停歌唱。同行的朋友说,船行至些,稍不注意便会被水下的石头搁住或蹭破“肚子”,那时,船上的艄公和纤夫都得一起下河“背船”。若遇枯水季节,上下船只都特别小心,如上游的船只发现下游有带桅杆的大船在过滩,上游的船便会在靠近滩上的水缓处停下,等下游的船上来后方敢冲下滩去,否则,两船便极其可能地在那条窄窄的水槽上相撞,同样下游要上来的船只也是如此,望见上游有船冲下来,老远的就避在一边,所以,每过此处,无论是船上的艄公还是岸上的纤夫都格外小心,极其卖力。
在朋友的叙述中,我们沿着那条用青石条堆砌的纤夫道缓缓前行,由于河水常年浸泡和冲刷的缘故,脚下的青石条已变得无棱无角,光滑圆润,唯部分露水的地方稍显水月的峥嵘。这样的纤夫道在这里共有长长的两段,已不知堆建于何时,从其所处的位置和其堆建的简单粗犷上来看,其作用仅仅只为方便当年的纤夫们拉船所用,朋友说早些年还能看见立于上面高高的航标,现在也不知哪里去了,如果涨水天,这两段堆砌的石道即没于水中反倒成了隐患。
立于纤夫石道上,清爽的河风吹得朋友和我身上的风衣猎猎作响,午后的阳光将它映照得更加的古朴和苍凉。我不禁微微一颤,朋友见状说:“冷吗?”。我耸耸肩说:“有点”。朋友说:“呵,这算什么,当年的那些纤夫们如有需要,三九寒冬天也得下水去。碰到好的船家长还能给你两口酒喝,差一点的一声吼就赤裸裸地把人赶下水去,小弟弟冻的缩进肚子你也得去….”。我说:“那首歌不是说妹妹你坐船头 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嘛…..”。朋友呵呵一笑说:“那只是尹胖子和于姐姐歌中的想象,那时那些跑水运的纤夫和艄公们那有那么好的生活,吃住整日整晚的都在船上,全看河水的脸色吃饭,就是晚上睡觉还得象狗一样地的竖着只耳朵,否则如遇河水暗涨,一觉醒来,要么就飘去下游几十里,要么就是船毁人亡……至于纤绳荡悠悠嘛倒是牵走了这沿河两岸不少的姑娘。”说完,朋友深深地吸上一口烟,又猛地喷出一口烟雾:“听我爷爷说过,他的一位远房表姑母就是被那根荡悠悠的纤绳牵去了江州,现在他们两家的后人还有往来呢…..”。
望着脚下已然幽暗的青石条,我的耳边不由地响起一声声高昂悲怆的船工号子,歌谣中,一张张古铜色的面孔,一个个铁骨铜臂的弓行身影仿佛又从我脚下的纤夫道上缓缓爬过。我想,当年那道道纤细的纤绳成就了古镇多少的繁华,那张张鼓荡的船帆述说着古镇多少精彩的过往。我想,当年古镇上那岳武穆手书“忠孝洁廉”的石碑可是从这里运来?当年的岸边有多少翘首相望的浣衣姑娘?那青石堆砌的纤夫道又承载了怎样厚重的历史?
见我沉默不语,朋友说“想啥呢,又多愁善感了是不”?我微微摇摇头。
见我依然不语,朋友又说:“别傻了,给你整点精彩的”。说罢,将手指含入口中,随即一声悠长的呼啸从朋友口中响起,声音刺耳,响亮,盖过了耳边的哗哗流水。
在朋友的呼啸声中,我看见一只只野鸭子从水中,从滩头,从岸边“扑棱棱”地飞起,嘎嘎叫着,瞬间将朋友和我远远地抛在那两条寂寞的纤夫道上,唯空中的光雨一如既往地笼罩着它们飞翔的身影,一声声高昂悲怆的船工号子穿过时空穿过光影再次在我的耳边响起:
“手抓紧啦——嗬嘿﹗脚登稳啦——嗬嘿﹗不能松啦——嗬嘿﹗好过滩啦——嗬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