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设街17号

qiusibo

国庆节回了一趟四川老家，不是去探亲，相反，是去给父亲送葬。他还很年轻，不到60岁，可惜走的太早，还没来得及看到孙子的模样。我又回到了以前租住的地方，居民楼----建设街17号：还是那灰砖垒砌的墙壁，还是那水泥抹的洗衣台，还是那十步一层的楼梯，还是那掉了漆的动一动就嘎吱作响的门板，还有那蓝皮的露出几个小洞的沙发，还有那继续冒着火星儿的煤炉子，甚至还有那三年前我回来结婚办喜酒时父亲给我们床头挂着的红彩带。哦~~我是回来给父亲送葬的啊！
       七年前，我把母亲的遗像带走了，这次又要带走父亲的遗像，时间过得好快好快，快得让我窒息，快得让我无法言语。我想念我的外婆。仍记得小时候外婆给我买糍粑的情景，仍记得在她摔断了腿之后有一次不小心跌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急得我大声哭喊的情景，仍记得我摸着她左手长着肉瘤的手背并问她疼不疼，仍记得她躺在冰冷的棺材里却像是睡着了一样的慈祥的脸。外婆是在清晨一路上吹吹打打的热闹中被抬走的，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那时，我刚上小学四年级。在以后的时光里，往往只有过年的时候我们才会上坟去拜祭她和其他老祖宗们。在旁边的柏树树枝上挂上两串本地产的鞭炮，在冰冷的墓碑前烧上两捆草纸，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作揖叩首跪拜一番，并带上一些酒水糖果去看望下帮忙看坟的庄户人家。没有什么悲伤，有的是田埂边的新鲜、追求和聊天中的微笑。过年嘛，总是要感谢前人的爱抚和竖起向前看的希望。
        在我眼中，母亲是对我最好的人，也是最勤劳，对这个家操碎了心的人。我还小的时候，母亲还有工作单位，不过离家很远，在河的对岸。每天早上她天不亮就起来为一家子人烧好水做好早饭并叫我起床，自己却来不及吃就上班了。中午又要急匆匆的赶回来准备中午饭，渴急了就舀一瓢凉水灌下去。忙了一整天，晚上还要洗早上换下来的衣服和有时候我尿湿的床铺。那时家里穷，没什么钱，母亲很舍得给我花钱买过冬的衣服和学习的书籍，自己却经常是省吃俭用，粗衣粗布。后来，母亲的单位破产了，她就在居民楼下摆了个小烟摊以维持生计。不管是夏日炎炎还是寒风凌冽，仍然是起早贪黑的干活儿看摊子。小生意本小利薄，得时常去采买进货；烟是就近买，其他小副食就只能走的远点，因为远点的进价便宜。那时我上中学，走读的，有时可以帮母亲干点活儿，或是进些烟，或是收摊子。?那时在学校里的我最怕下雨，因为烟一淋湿就没法卖了，一下雨就要起来收摊子。一下雨我眼前就有了母亲一个人急匆匆冒着雨跑前跑后着急忙碌的样子，还有那顺着脸颊滴下来的水珠......我终于大学毕业了，母亲却一病不起。为了不让我担心和影响我的工作，家人瞒下了她去世的消息。那是国庆节，在我和朋友们的筹觥交错中，我接到了老家来的噩耗：母亲，走了！我不知道那几天我是怎么度过的，眼前总是迷蒙的，脑子总是混沌的，只想自己一个人呆着。那年过年我回去了，枯萎的林间多了一座新坟，地上还有鞭炮碎屑的痕迹。母亲是葬在兰草渡（老家的一个地名，父亲的老家）的马路边的山坡上的，正好可以望见呜呜流过的巴河河水。我痛哭了一场，感觉心像被掏空了。她还盼着亲眼看见我成家，还盼着我的新媳妇叫她一声“婆婆”。可是这一切她都没有可能亲眼见上了，就像这面前的河水，流走了时光，带走了梦想，只留下长长的怅惘。母亲是在一片寂静中被埋进土里的，比外婆的离开寂静了许多，甚至比父亲的离开还要?悄无声息。我知道，她不想被打扰，她太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父亲也走了， 还是国庆节，历史的巧合为什么总有这么多地展现在我的眼前？！母亲爱唠叨，爱挂念，连病重躺在医院里说的还是那句“人一辈子，为儿为女”这样子的话。父亲爱笑，爱玩，爱闹，像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孩（我们家也喜欢小孩，还帮忙带养过几个小孩），他还想着照看他的亲孙子呢！再过半年，父亲的退休就办下来了，那时他就可以真正的享享清福了，可时间老人总爱和我们开玩笑，总是把该带走的遗憾留下，把该留下的美好带走。父亲年轻时在农村养路护路，干的是力气活，常年风里雨里，很少回家，也很难照顾到家里，家里所有的担子都在母亲的肩上。后来在舅舅的帮助下父亲回了城进了厂做了一名锅炉工；工资不高也很清闲，渐渐地就沾上了赌博的毛病。我们家历来都是反对赌博的，况且境况也不好，父母的争吵就日渐增多了。父亲还是很疼我们的，虽然曾偏执的撕烂了我的课本，可最后他还是一本一本地找了回来并码放好。父亲还是很爱我们的，虽然白天大吵了一架，可是晚上仍亲手熬制牛肉汤还先让母亲尝尝并问咸不咸。父亲还是很在乎我们的，虽然嘴里说不帮我们带孩子，可电话里老是催我把小家伙带回去给他抱抱。渐渐地，父亲老了；渐渐地，他走远了。渐渐地，我的父亲母亲都走远了！
        国庆节，我又回到了建设街17号。孩子还小，不能出远门，就我和爱人回来了。我们把父亲的骨灰和母亲的骨灰放在了一起，还上了香，垒了土。还是在那个可以望见河水的山坡上，父亲和母亲手挽着手，肩靠着肩依偎着。林子里的风很小，视野也很开阔。清晨第一缕阳光照了进来，正好投射在那半圆形的墓碑上，上面闪着幸福的光芒！
                                                        何学军
2012-12-23            夜
注：在广东已近十年了，现在在这边成了家，有了妻子和孩子。父母不在了，老家的根也就差不多消散了。那故乡的土地和我渐行渐远，时而在梦中和回忆里才显得清晰可人。巴山的夜雨兰草的魂，金宝的梨花江口的醇。林间白鹭远，故乡夜色深。

卫星图片